法国总领事馆宴会厅内,水晶吊灯的光晕如碎金般洒落。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微酸与雪茄的醇厚,间或飘过贵妇们衣襟上的晚香玉香气。弦乐四重奏在角落演奏着德彪西的《月光》,音符如流水般滑过镀金的穹顶。
茯苓托着银盘穿过人群,香槟杯在她手中稳如磐石。她微微垂首,视线却透过低垂的眼睫扫过整个大厅。
“请用。”她将酒杯递给一位英国领事,声音轻得恰到好处。
领事接过酒杯,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脸上停留——这正是茯苓需要的。侍者就该像家具般不起眼。
她的意识深处,【动态战略地图】正全速运转。宴会厅在她脑中化作三维图像,每个光点都带着独特的业力色彩:宾客们是温和的淡黄,侍者是均匀的灰白,而那些深紫色的斑点……
三个。不,四个。
茯苓停下脚步,假装整理托盘。余光中,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东亚男子正靠在柱子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大理石柱面——那是特高课人员等待信号时的习惯动作。
“小姐,再来一杯香槟。”
茯苓转身,对一位法国贵妇露出标准的侍者微笑:“马上为您取来,夫人。”
就在她转身走向酒水台的瞬间,二楼栏杆边的身影动了。
南造云子穿着墨色和服,站在阴影与光晕的交界处。她手中端着一只白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静静俯视着下方喧闹的宴会厅。从茯苓的角度看去,那个身影如同一只停在蛛网边缘的黑寡妇。
“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茯苓心头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转头。说话的是个喝得微醺的美国商人,正眯着眼睛打量她。
“在想新送到的香槟该放在哪里,先生。”她微微欠身,用刻意放柔的声音回答。
商人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小姑娘。”他摇摇晃晃地走开,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浓烈得刺鼻。
茯苓等他走远,才继续移动。她的脚步轻盈,皮鞋踩在羊毛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每经过一张餐桌,她都会用眼角余光确认座位下的情况——这是地下党培训时教的,炸弹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宴会厅另一端,保罗·杜邦先生正被几位外交官围着。他灰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说话时手势优雅,完全是个沉浸在社交中的外交官模样。
但茯苓注意到,他每次放下酒杯时,右手小指都会在杯座边缘轻轻敲击三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我已知情,保持镇定”。
就在这时,两个侍者推着餐车从侧门进入。车轮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嗡鸣。茯苓的【反监视预警】突然轻微震颤——那两人虽然穿着侍者制服,但走路的步伐过于规整,肩背挺得过分笔直。
她不动声色地侧身让路,餐车从她身边经过时,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机油味。不是厨房该有的气味。
“借过。”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茯苓转身,看到一名特高课人员正从她身边走过,手里拿着一份折叠的文件。两人目光短暂交汇——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判断这个侍者是否值得注意。
茯苓立即低下头,用日语轻声说:“抱歉,挡到您了。”
这句日语说得生硬,带着明显的语法错误。特高课人员眼中那丝疑虑消失了,他不再看她,径直走向宴会厅中央。
很好。一个笨拙的日裔侍者,不值得多费心思——这正是茯苓要营造的印象。
她继续移动,托盘上的酒杯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酒液在杯中荡起细密的涟漪。经过乐队时,大提琴的共鸣震动透过地板传来,与宾客们的谈笑声、杯盏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奢华的噪音。
在这片噪音之下,茯苓听见了别的声音:二楼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是皮革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节奏稳定,正在向楼梯移动。
她抬眼望去,南造云子已经不在栏杆边。
【动态战略地图】上,那个深紫色的光点正沿着二楼走廊移动,方向是通往一楼的东侧楼梯。与此同时,看管证据箱的光点也开始移动,两股业力正朝着宴会厅中心汇拢。
茯苓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香槟的甜香突然变得刺鼻。她将托盘放到最近的餐桌上,双手在身侧微微握紧。
弦乐队恰在此时结束了《月光》,短暂的寂静笼罩大厅。就在这片寂静中,东侧楼梯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带着某种刻意的韵律。
宾客们不自觉地转头望去。
茯苓站在人群中,看着南造云子一步步走下楼梯。墨色和服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冰冷。
好戏该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