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空气凝固如琥珀。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南造云子手中的照片上，泛着冷硬的光泽。她扬起那张黑白影像，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诸位请看，”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就是保罗·杜邦先生去年十一月在‘文艺复兴’咖啡馆传递情报的证据。”
照片在宾客间传递，引发一片压抑的惊呼。杜邦先生站在人群中央，脸色苍白如纸，手指紧紧攥着酒杯，指节泛白。
“荒谬！”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从未去过那个角落——”
“是吗？”南造云子打断他，又举起一份文件，“那么这份印有你签名的帝国海军部署图，也是假的吗？”
她将文件递给最近的法国外交官。那位老先生戴上眼镜，就着灯光细看，眉头渐渐皱紧。纸张在指尖微微颤抖。
“这签名……”他喃喃道。
“伪造的！”杜邦几乎要冲上前，被瑞士领事拉住手臂，“这是最卑劣的陷害！”
南造云子唇角勾起冷笑。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每一张或震惊或怀疑的面孔。空气里雪茄的烟雾缓缓升腾，混着女宾们不安的香水味。
就在这时，宴会厅门口传来骚动。
“让我进去！我有重要证据！”劳尔·杜邦的声音穿透人群。他推开拦阻的侍者，手里紧攥着牛皮纸袋冲进大厅。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急促而响亮。
南造云子脸色骤变：“拦住他！”
两名特高课人员上前，却被杜邦队长横身挡住。警官的深蓝色制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里是法租界，记者有权发言。”
劳尔气喘吁吁地停在人群前方，额角渗着细汗。他打开纸袋时，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各位，”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颤，却异常坚定，“我收到匿名人士提供的证据，证明南造云子女士出示的照片是伪造的！”
他抽出两张放大照片，高高举起。镁光灯突然亮起——不知何时混进来的摄影师开始拍摄。刺目的白光在劳尔手中的照片上跳跃。
“请看这张窗框的阴影！”劳尔指着南造云子照片上的细节，“这里的断裂线完全不自然。再看光线角度——”他切换另一张照片，“这是同一时间同一咖啡馆其他角度的拍摄记录。真正的光源方向应该是这样！”
宾客们凑近细看，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
“天哪，真的不一样……”
“这阴影确实有问题。”
“所以照片是拼接的？”
南造云子握紧折扇，扇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胡言乱语！你的所谓证据才是伪造的！”
“那么请解释这个。”劳尔又取出一份文件复印件，纸张在灯光下几乎透明，“这是杜邦先生三个月前签署的公开声明。对比两个‘杜’字的最后一笔——”
他将两份签名并排举起。灯光下，笔迹的细微差异清晰可见：一个收锋圆润自然，另一个略显生硬。
“伪造者只模仿了形，没有抓住神韵。”劳尔的声音铿锵有力，“而且，我这里有‘文艺复兴’咖啡馆当天的完整监控记录备份，可以证明杜邦先生从未去过那个角落！”
大厅彻底炸开了锅。质疑的目光如箭般射向南造云子。一位英国领事高声问道：“南造云子女士，你如何解释这些矛盾？”
南造云子脸色铁青，和服的袖口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警官！我有情况报告！”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男子突然从人群边缘挤过来。他压低声音对杜邦队长耳语，手指悄悄指了指二楼方向。
杜邦队长脸色一变，抬头望向二楼走廊。那里，一个特高课人员正提着黑色手提箱匆匆后退。
“站住！”警官厉声喝道，带着两名警员快步冲上楼梯。皮鞋踩在木质台阶上发出咚咚闷响。
南造云子想要阻拦，却被其他警员挡住。她的目光与暗处的茯苓短暂交汇——茯苓正静静站在廊柱阴影中，手中托着空托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二楼传来短暂的争执声和箱子落地的闷响。几分钟后，杜邦队长提着箱子走下楼梯，箱盖已经打开。
“各位，”他的声音沉重，“我们在这个箱子里发现了更多‘证据’材料。但有趣的是——”他举起一张照片底片，对着灯光，“这上面有‘霓裳照相馆’的冲印标记和时间戳。而根据我们的记录，这家照相馆上周曾因涉嫌伪造证件被调查过。”
死寂。
然后，更大的哗然爆发了。宾客们纷纷议论:
“照相馆？伪造？”
“所以这些证据都是做出来的？”
“特高课在陷害杜邦先生！”
南造云子后退一步，木屐在大理石上刮出刺耳声响。她猛地转头，用日语对部下低吼:“撤退！”
但已经晚了。杜邦队长一挥手，警员们迅速控制住所有特高课人员。金属手铐闭合的咔嗒声清脆而冰冷。
就在这时，宴会厅侧门被推开。一名巡捕快步走进来，在杜邦队长耳边低语。警官听完，目光锐利地看向南造云子。
“刚刚接到举报，”他的声音响彻大厅，“‘池田诊所’的医生证实，今天下午有特高课人员前去‘预定’枪伤治疗服务。时间是——”他顿了顿，“今晚八点三十分。”
他抬起手腕，表盘指针正好指向八点二十五分。
“看来，”杜邦队长一字一顿地说，“有人本想演一出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