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阁楼里，午后的光柱斜斜切开空气，照亮无数悬浮的微尘。茯苓捏着那张刚化为灰烬的纸条，指尖冰凉。汗水浸湿的内衫紧贴后背，凉意像蛇一样爬上来。
福开森路。姚慧的备用安全屋。
敌人不是模糊的影子了，是把刺刀抵在了确切的门牌号上。影佐祯昭的命令一旦执行——茯苓几乎能想象出那些穿皮靴的脚踩在楼梯上的闷响，电台被拽出来时电线的嘶啦声，还有……姚慧被按住时那一声压低的惊呼。
时间不是按天算了，是按小时，按分钟。
她猛地起身，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心跳太重，震得耳膜发疼。冷静。必须冷静。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旧书尘封的霉味，还有自己袖口沾染的、刚才煎药留下的淡淡苦香。
意识沉入【区域因果推演】。福开森路那片区域在脑海中立体展开——不是平面的地图，是活生生的街巷：青石板路被上午的雨打得微亮，弄堂里晾晒的衣物在风里飘，卖栀子花的老太太坐在巷口打盹，阳光把她的银发照得发亮。
常规联络太慢。直接过去等于自投罗网。需要……一个姚慧能立刻收到、又绝对自然的方式。
她的目光停在“清心”素菜馆的标记上。那家馆子每天下午会给熟客送外卖，姚慧偶尔会订他们的素火腿和香菇面筋。
有了。
茯苓铺开信纸。墨水瓶打开时，那股熟悉的化学气味冲淡了空气中的紧张。她模仿着弄堂里王妈那手歪歪扭扭的字迹——王妈是姚慧的邻居，一个爱管闲事又热心肠的苏州老太太。
“慧姑娘：见字如面。方才清心斋的伙计阿毛来送菜时提及，他们东家老家有急事，铺子明后两日要临时歇业盘点，今日的斋菜须得提前至申时（下午三点）前自取，过时不候。你常点的香菇面筋和素火腿我已让阿毛一并带来，放在老地方（指弄堂口第二个电灯柱下的石墩后面），记得去取，莫要耽搁了晚饭。王妈字。”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每个字都反复斟酌过：“临时歇业”是最高警报；“申时前自取”是死线；“老地方”是只有姚慧知道的死信箱位置。
写好了。她吹干墨迹，纸张在指尖微微发烫。
接下来，要把这封信送进清心斋的外卖篮里，还要让伙计阿毛“顺路”带到姚慧的弄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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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十分，福开森路。
清心斋门口飘出素油炒菜的香气，混着豆制品特有的淡淡腥甜。伙计阿毛正在往独轮车上装餐盒，油纸包摞得整整齐齐，每个包上都用毛笔写着客人的姓氏。
“姚……王……李……”他一边核对一边念叨，额头上沁出细汗。
一个穿蓝布衫的中年妇女匆匆走来，差点撞上他的车。
“哎哟！”阿毛赶紧扶住车把。
“对不住对不住！”妇女连声道歉，一口苏北腔，“小阿弟，我是前面弄堂王妈叫来的。她给姚小姐的信忘了放进菜里了，劳烦你千万带过去！”
说着，妇女已经把折成小方块的纸塞进他挽起的袖口。动作快得阿毛都没反应过来。
“就放在老地方，王妈嘱咐的，要紧事！”妇女又补了一句，眼神里满是焦急。
阿毛摸了摸袖子，确实有张纸。他认得王妈，那老太太常来店里买素包子。“晓得了，阿姨放心。”
妇女千恩万谢地走了，蓝布衫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里。
阿毛摇摇头，继续装车。袖子里的纸有点硌人，他想着等送到姚小姐那儿，顺便把信放到电灯柱下面——王妈说的“老地方”，他知道，就是第二个电灯柱下的石墩后面，老太太常在那儿放东西让邻居自取。
车装好了。他推起独轮车，木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下午的阳光晒得后背发烫，街上飘着煤球炉的烟味和谁家炖肉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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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听雪轩阁楼。
茯苓换回原来的衣裳，但心脏还在狂跳。她铺开地图，铅笔在纸上快速移动。
敌人要地毯式搜查。主干道不能走。无线电监控意味着他们会分片断电——必须避开所有可能暴露的路线。
铅笔划过屋顶线。对，屋顶。福开森路那片多是老式石库门，屋顶相连，晒台连着晒台。从安全屋后窗出去，用晾衣竿就能搭到隔壁的晒台……
她画出一条迂回的线：屋顶横穿三条弄堂，从“永丰”纺织厂废弃的仓库天窗下去，穿过堆满破纺机的车间，从后墙的狗洞钻出，进入那条堆满烂菜叶的窄巷，混进“三角地”菜市场下午的人流，再从市场西门出去……
每个节点都反复推演。晾衣竿是否牢固？废弃仓库的看守今天在不在？狗洞有没有被堵上？菜市场下午四点人最多，但四点十分会有巡捕例行巡逻……
铅笔尖“啪”地断了。
茯苓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呼吸有些急促。这条路线太险，但这是唯一能在敌人合围前悄无声息溜出去的路。
时间窗口：下午四点至四点半。搜查队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但注意力还集中在挨家挨户敲门上。屋顶路线反而成了盲区。
她走到微型电台前。手指按上发报键时，冰凉金属的触感让她定了定神。
滴、滴滴滴、滴……加密电波穿越城市上空，指向那个只有紧急状态才会监听的频率。电码很短，只包含路线节点代号和精确时间：“屋顶-永丰-狗洞-三角地-西门。1600-1630。”
发完了。她关掉电台，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远处传来卖糖粥的梆子声，悠长，寂寞，像在为谁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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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二十分，福开森路某弄堂深处。
姚慧刚结束一次短促的发报。她摘下耳机，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电台还是热的，散发着电子管特有的微焦气味。
该去取今天的菜了。她推开后窗，弄堂里飘来谁家炒辣椒的呛味。正要下楼，目光无意间扫过巷口——
第二个电灯柱下，石墩后面，露出油纸包的一角。
王妈放的？姚慧心里一动。她记得今天没让王妈帮忙带东西。
警惕性让她没有立刻下去。她在窗口等了五分钟，看着弄堂里人来人往——卖五香豆的小贩、放学回家的孩子、拎着菜篮的主妇……没有异常。
她快速下楼，绕到电灯柱后。油纸包里确实是清心斋的素菜，但下面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展开，王妈的字迹。读第一行，她的瞳孔就收缩了。
“临时歇业……申时前自取……”
手心里的汗瞬间冒出来，纸张被捏得发皱。她猛地抬头看向巷口——两个穿灰色短衫的男人正在对街抽烟，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个行人。
不是巡捕。是便衣。
姚慧把纸团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下。咸涩的墨味混着纸张的纤维感卡在喉咙里。她拎起油纸包，转身往回走，脚步不疾不徐，像个普通取完菜回家的女人。
回到屋里，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电台、密码本、通讯记录……都在这里。还有十七分钟到四点。
她走到窗边，看向对面屋顶那片晾晒的被单。风吹得被单鼓起来，像张开的帆。
屋顶路线。她记得茯苓曾经随口提过：“如果实在无路可走，别忘了抬头。”
姚慧开始收拾。电台拆解，零件分装进三个不同的布包。密码本撕下关键页吞掉，其余的浇上煤油。通讯记录卷起来塞进空心床柱。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半年的安全屋——墙上贴着月份牌，桌上的搪瓷杯里还有半杯凉茶，窗台上的茉莉花开了两朵，香气淡淡地飘着。
她推开通往晒台的小门。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积灰的地板上切出一块明亮的梯形。
该走了。
【成功策划并启动紧急避险方案，为关键同志争取到生机。战略规划与危机处置能力提升，功勋+200。】
【当前功勋：9865。】
系统的提示音在茯苓脑海中响起时，她正站在听雪轩阁楼的窗前，望向西边天空。夕阳开始染红云层，像泼翻的胭脂。
她不知道姚慧是否已经看到信号，是否正在屋顶上奔跑。她只能等待，在这片虚假的宁静里，数着每一秒时间的流逝。
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闷闷的，沉沉的，像极了这座城市沉重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