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
苏小婉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均匀，像是已经熟睡。但她的意识清醒得像浸在冰水里，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手腕上的圣痕微微发烫，在皮肤下流转着金红色的光晕。她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同时反复回忆那张阵法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
东南角第三块青石板，阵纹破损处……子时三刻，灵力交汇停滞三息……老乞丐给的线索到底可不可信？
但这是眼下唯一的机会。
窗外的月光被薄云遮挡，院子里更暗了。守在院门外的两个道姑依旧像石像般一动不动，但苏小婉能感觉到，她们的气息始终锁定着屋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子时一刻……子时二刻……
苏小婉悄悄睁开眼睛，侧耳倾听。院子里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两慢一快，子时三更。
就是现在！
她屏住呼吸，体内圣痕的力量悄然运转。没有直接外放，而是在经脉中形成一道细微的金红色细流，顺着指尖缓缓渗出，如同蛛丝般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朝东南角游去。
三息时间，她只有三息。
第一息，金红色细流触碰到东南角的青石板。圣痕的力量与阵法监测网接触，立刻引来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但正如老乞丐所说，此刻正是整个玄机苑大阵灵力交汇的时刻，监测网的灵敏度降到最低。
第二息，细流钻入第三块青石板下的缝隙。圣痕的净化之力与阵法中隐藏的侵蚀能量发生轻微碰撞，发出只有苏小婉能感应到的“嗤嗤”声。破损的阵纹暴露出来——那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第三息，苏小婉眼中金红色光芒一闪，那缕细流猛然炸开，化作数十个微小的符文，精准地嵌入破损阵纹周围的节点！
成了！
就在符文嵌入的瞬间，笼罩院子的监测阵法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原本严丝合缝的灵力监测网，在东南角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盲区！
虽然很小，但足够了。
苏小婉没有立刻行动。她维持着假寐的姿势，仔细感应阵法的变化。
监测盲区稳定存在了。而且由于她嵌入的那些符文带有圣痕的净化特性，正在缓慢地“净化”周围阵纹中的侵蚀能量，盲区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但这个过程很慢，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才能扩大到能让她脱身的程度。
而且，她不能等那么久。天一亮，道姑就会来“传授仪轨”，到时候发现阵法异常就麻烦了。
必须趁现在做点什么。
苏小婉从床上坐起，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她走到东南角，蹲下身，手指按在那块青石板上。
圣痕的力量透过石板，深入地下。她“看”到了——青石板下方三尺处，埋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石，正是阵法的核心阵眼之一。晶石表面布满紫红色纹路，与国师那块很像，但小得多。
而晶石周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灵力脉络，如同植物的根系，向四面八方延伸。其中有三条最粗的主脉，一条通向院门方向——那是监测阵法的控制中枢；一条通向地下深处——可能是整个玄机苑大阵的灵脉节点；还有一条……
苏小婉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三条主脉，通向清韵轩后方，连接着一座隐藏在地下的密室！
密室距离这里不到五十丈，而且从灵力脉络的走向来看，那座密室似乎……是独立于监测阵法之外的？
不对，不是独立。是监测阵法刻意避开了那里。就像在严密的监视网上，专门留出了一个不被监视的盲区。
那里藏着什么？
苏小婉犹豫了。是继续扩大监测盲区，寻找脱身机会，还是冒险探查那座密室？
就在这时，她怀中的玉佩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警告的冰冷波动，而是一种急促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指引——指向的正是密室方向！
陆师兄在指引她？
苏小婉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她将圣痕的力量集中在指尖，在青石板上刻画了一个简单的符文。这个符文没有攻击性，也没有防御性，唯一的作用是——标记。
标记这个位置，标记这个阵法漏洞。只要符文不毁，她随时可以通过圣痕感应到这里的情况，甚至在必要时远程干扰阵法。
做完这些，她站起身，看向屋后方向。
从屋内到密室有五十丈，中间要穿过院子，翻过围墙，还要避开可能存在的其他警戒手段。以她现在的状态，很难做到完全无声无息。
除非……
苏小婉目光落在墙角的一盆绿植上。那是一株四季常青的“雾竹”，叶片细长，能自然散发淡淡的雾气，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她走到雾竹前，圣痕的力量轻轻拂过叶片。竹叶上的雾气骤然浓郁了三倍，迅速弥漫开来，很快充满了半个屋子。
这雾气不仅能遮挡视线，还能一定程度上干扰灵力感知——当然，对国师那个级别的高手可能效果有限，但至少能争取一点时间。
苏小婉推开后窗，身形如燕般掠出，没入夜色。
五十丈的距离，她用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所有可能触发警戒的区域。圣痕的力量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光膜，将她所有的气息、灵力波动乃至体温都隔绝在内。
翻过围墙时，她看到了密室入口——那是一个伪装成假山石门的隐蔽入口，门前没有任何守卫，但门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封印符文。
那些符文……苏小婉瞳孔一缩。
不是玄机苑的阵法风格，也不是帝国常见的封印术。那些符文的纹路扭曲怪异，透着一股古老而邪恶的气息，与她之前在秘境中见过的上古封印很像。
而且，符文中掺杂着明显的黑暗侵蚀能量。
国师在密室里封印着什么？或者说……囚禁着什么？
玉佩的指引越来越强烈。
苏小婉深吸一口气，走到石门前。她没有贸然触碰那些封印符文，而是将圣痕的力量凝聚在指尖，轻轻点在石门中央。
金红色的光芒渗入石门，与封印符文发生接触。
“嗡——”
石门轻微震动。那些扭曲的符文像是活了过来，开始蠕动、重组，最终在石门上显现出一行古体文字：
“镇魔于此，擅入者死。”
镇魔？魔？
苏小婉心头一紧。难道密室里封印着真正的魔物？那陆师兄为什么指引她来这里？
她咬破指尖，一滴蕴含圣痕之力的鲜血滴在石门上。鲜血与封印符文接触的瞬间，石门上的文字发生了变化：
“以血为钥，以心为誓。非守护者血脉，不得入内。”
守护者血脉？
苏小婉愣住了。她想起圣痕记忆中那位上古女战神，难道这密室与圣痕的前任主人有关？
她没有犹豫，将手掌按在石门上，圣痕全力运转。
金红色的光芒从她掌心涌出，与石门上的封印符文共鸣。那些扭曲的符文像是遇到了克星，开始剧烈颤抖，然后一个个崩解、消散。
“咔哒——”
石门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晶石，照亮了前路。
苏小婉踏步而入。
阶梯不长，只有二十余级。尽头是一间十丈见方的石室，石室中央摆着一座青铜祭坛，祭坛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被十八条锁链贯穿身体、牢牢锁在祭坛上的人。
那人衣衫褴褛，浑身是干涸的血迹，面容枯槁，但依然能看出原本的威严相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处有一个淡淡的金色印记——那是帝国皇室直系血脉才有的“龙纹”！
而更让苏小婉震惊的是，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纯净、浩瀚、中正平和，与国师身上那种伪装出来的纯净截然不同，是真正的浩然正气！
“你……是……”苏小婉走近祭坛。
那人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艰难地睁开眼。当看到苏小婉手腕上闪耀的圣痕时，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圣……圣痕……”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终于……等到了……”
“你是谁？”苏小婉警惕地问。
“我乃……帝国巡查使……秦岳。”那人每说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力，“奉陛下密旨……调查国师……被他所擒……囚禁于此……已三月有余……”
巡查使？真巡查使？
苏小婉猛然想起三皇子说过的话——帝国派去铁岩关调查的巡查使，回来后都出现了侵蚀症状。但现在看来，真正的巡查使根本没回去，而是被国师囚禁在这里！
那回去的那些“巡查使”……
“都是……傀儡……”秦岳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艰难地说，“国师用蚀心蛊……控制了他们的心神……伪造成巡查使回归……实际是在为他的计划打掩护……”
“什么计划？”苏小婉急问。
“祭天……大典……”秦岳眼中露出恐惧，“他要以山河鼎为引……以圣痕为媒介……打开……打开噬光之暗的封印……让黑暗……彻底降临……”
苏小婉如遭雷击。
国师的目的不是利用侵蚀力量，而是要彻底释放被封印的“噬光之暗”！
“为……为什么？”她声音发颤。
“因为……他就是……”秦岳的话还没说完，石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触动了封印！”道姑冰冷的声音传来。
“搜！一寸一寸地搜！绝不能让人接近镇魔室！”
苏小婉脸色大变。她被发现了！
“快……走……”秦岳用尽最后力气说，“去……天坛地下……祭坛真正的核心……在那里……阻止他……”
“我带你一起走！”苏小婉伸手去扯那些锁链。
“没用的……”秦岳惨笑，“这些锁链连着我的心脉……一断即死……而且我体内……已经被种下蚀心蛊……离开这里……就会变成国师的傀儡……”
脚步声越来越近。
“走！”秦岳低吼，“记住……天坛地下……真正的祭坛……那里有……上古留下的……最后手段……”
苏小婉一咬牙，转身冲向阶梯。
就在她踏出石室的瞬间，秦岳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小心……三皇子！他体内的寄生……是国师亲手种下的……他不是盟友……是监……视……你的……眼……线……”
话音未落，石室的门轰然关闭。
苏小婉冲出假山石门，身后已经传来道姑的厉喝：“在那边！抓住她！”
她没有回头，圣痕的力量全力爆发，身形化作一道金红色流光，朝着清韵轩方向疾驰。
必须赶在被包围前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她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秦岳最后那句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三皇子……是国师的眼睛。
那从始至终，所谓的合作，所谓的调查，都只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而她，已经踏进了戏台中央，再也退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