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婉几乎是撞开窗户翻回屋内的。
脚刚落地，她就地一滚，身上的夜行衣在翻滚中化作碎片，露出里面的素白寝衣。几乎同时，她抓起桌上的茶壶，将凉茶泼在脸上、脖颈，然后迅速钻进被窝，拉起被子盖到下巴，闭上眼睛。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超过三息。
就在她假装被泼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瞬间，院门被暴力撞开！
“搜！”
两名道姑带着八名黑衣护卫冲进院子，手中提着灵光闪烁的法器，眼神锐利如鹰。为首的正是守夜的那位冷面道姑，她目光如刀，直接刺向主屋。
苏小婉“惊慌”地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襟：“发、发生什么事了？”
道姑没回答，一挥手。四名护卫立刻散开，两人检查窗户，两人在屋内快速搜查。另外四人在院子里散开，仔细检查每一寸土地。
苏小婉心跳如擂鼓，但脸上尽量保持困惑和一丝不满：“这位师姐，深夜闯进客人房间，是不是太过分了？国师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道姑冷冷看了她一眼：“玄机苑有外人闯入，触动禁制。为确保苏姑娘安全，例行检查而已。”
“外人？”苏小婉挑眉，“我在屋里睡得正熟，被你们吵醒，哪有什么外人？”
说话间，搜查窗户的护卫回头禀报：“窗户有被动过的痕迹，窗棂上的灰尘被擦掉了一小块。”
道姑眼神一厉，走到窗边仔细查看。
苏小婉心里一紧。她翻窗时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留下了痕迹。但这时候不能慌，她反而提高音量：“那是我开的窗！屋里闷热，我开窗透透气，有什么问题吗？”
“透气需要把整扇窗户都推开？”道姑盯着窗台——那里确实有完整的推窗痕迹。
“我力气小，推窗用力了点，不行吗？”苏小婉硬着头皮顶回去。
道姑不再说话，走到床边，眼睛死死盯着苏小婉。那眼神像是要把她里外看透。
苏小婉强作镇定，与她对视。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就在这时，院子东南角传来护卫的惊呼：“这里有异常！”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苏小婉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她之前留下标记的位置！被发现了吗？
道姑立刻转身冲向东南角。苏小婉趁机掀开被子下床，也跟了出去。
只见东南角第三块青石板已经被掀开，露出下面的土壤。一名护卫蹲在那里，手中拿着一面铜镜法器，镜面上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监测阵法在这个位置有破损。”护卫禀报，“阵纹被人为干扰，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盲区。”
道姑脸色阴沉如水：“什么时候的事？”
“从灵力残留判断，应该是子时前后。”护卫答道，“干扰手法很高明，不是暴力破坏，而是用一种纯净的力量渗透，改变了阵纹的灵力走向。”
纯净的力量？
道姑猛地回头，看向苏小婉。
苏小婉心里已经转过了七八个念头。她知道，这时候否认反而可疑。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所以，”她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玄机苑的阵法，连一个破损都防不住？还能让人不知不觉摸到我窗下？这就是国师说的‘确保安全’？”
她上前一步，直视道姑：“我差点在睡梦中被人摸进屋，你们不去抓真正的闯入者，反而在这里审问我这个受害者？这就是帝都的待客之道？”
一连串的质问，把道姑噎住了。
苏小婉说得没错。从现场痕迹看，确实是有外人潜入，触动了禁制。而苏小婉作为“客人”，如果真的在睡梦中遭遇危险，那玄机苑的责任就大了。
“苏姑娘误会了。”道姑语气缓和了些，“我们正是为了您的安全，才要彻查清楚。既然这里出现漏洞，那今夜就请苏姑娘移步，换一间更安全的客房。”
“不必了。”苏小婉断然拒绝，“我就在这里。你们多派几个人守着就是。折腾了大半夜，我已经累了。”
她说完转身回屋，砰地关上门。
门外，道姑的脸色变幻不定。她盯着房门看了几秒，最终对护卫们摆摆手：“加强警戒，三人一组，轮流值守。天亮前，我要知道那个潜入者的身份！”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内，苏小婉背靠着门板，长舒一口气。暂时过关了。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道姑肯定怀疑她，只是没有证据。而那个阵法漏洞被发现，她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后手。
现在怎么办？
秦岳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小心三皇子！他体内的寄生……是国师亲手种下的……他不是盟友……是监视你的眼线……”
如果三皇子是眼线，那从进城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国师监视之下。所谓的合作、调查、甚至祭天大典的邀请，都是一步步引她入局的诱饵。
而她，还傻乎乎地以为有机会翻盘。
苏小婉走到桌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现在最危险的不是玄机苑的软禁，而是她不知道国师到底知道多少。
国师知道她夜探密室了吗？如果知道，为什么没有当场抓她？如果不知道，那触动禁制的“外人”是谁？老乞丐？
还有陆师兄。玉佩的指引让她去密室，说明陆师兄知道秦岳的存在。那陆师兄现在在哪里？他知道三皇子是眼线吗？
太多疑问，太多未知。
苏小婉从怀中取出玉佩，握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
“师兄，如果你能听见……”她低声自语，“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玉佩没有反应。
就在她失望地准备收起玉佩时，玉佩表面突然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文字：
“寅时四刻，东南角，见。”
字迹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小婉心头狂跳。是陆师兄！他真的在附近！而且能绕过玄机苑的阵法，直接在她玉佩上留字！
寅时四刻……还有一个多时辰。
她深吸一口气，将玉佩贴身收好。不管怎样，至少有希望了。
但在这之前，她必须稳住局面，不能引起更多怀疑。
苏小婉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院子里，三名护卫呈三角站位，警惕地巡视着。看到她开窗，其中一人立刻看过来。
“我睡不着，开窗透透气，不行吗？”苏小婉没好气地说。
护卫没说话，但眼神始终没离开窗户。
苏小婉故意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关上窗，回到床上躺下。
她闭上眼睛，但意识保持清醒，仔细感应着周围的动静。
院子里护卫的脚步声、远处的虫鸣、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一切声音都在她脑海中构建出清晰的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丑时……寅时……
寅时三刻，苏小婉悄悄起身。她没有开窗，而是走到屋内东南角的墙壁前——那里正对着院子东南角的方向。
圣痕的力量在指尖凝聚，她轻轻点在墙壁上。金红色的光芒渗入墙体，与她在青石板下留下的标记产生微弱的共鸣。
通过这共鸣，她能“看”到院子东南角的情况：青石板已经被重新盖上，但下面的阵法破损并没有修复——道姑他们似乎打算将计就计，在那里布下了陷阱，等潜入者再次现身。
而三名护卫中，有一人正站在东南角附近，看似随意，实则时刻关注着那个位置。
陆师兄让她寅时四刻去东南角见面，但那里有陷阱，有护卫，怎么见？
除非……
苏小婉忽然明白了。
她再次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院子里的三名护卫立刻看过来。
“我渴了，要喝水。”苏小婉说，“屋里没水了。”
一名护卫皱了皱眉，但还是朝院门外喊道：“送壶热水来。”
很快，一个小道童提着水壶进来。苏小婉接过水壶时，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小道童的手腕。
圣痕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渡过去一丝。
小道童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金红色，随即恢复如常。
“多谢。”苏小婉关上门。
她拎着水壶回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却没有喝。圣痕的力量在体内流转，通过刚才那一丝连接，她能模糊感应到小道童的动向。
寅时四刻将至。
院门外，小道童低头快步走着，忽然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手中的托盘飞了出去，正好砸向东南角那名护卫！
“小心！”护卫下意识闪避。
就在这一瞬间的混乱中，东南角青石板下的阵法陷阱被触发了——但不是被“潜入者”，而是被飞来的托盘！
“嗡——”
阵法光芒大盛，一道束缚灵网弹射而出，将托盘和周围三尺范围笼罩！
护卫们脸色大变：“误触了！”
而就在灵网展开、光芒最盛的刹那，阵法监测出现了不可避免的短暂盲区——所有监测力量都集中到了触发点。
就在这一刹那。
苏小婉屋内，东南角的墙壁上，突然浮现出一圈水波般的涟漪。一只手从涟漪中伸出，朝她招了招。
是陆师兄！
苏小婉毫不犹豫，一步踏入涟漪。
眼前光影变幻，再睁眼时，她已经站在一条狭窄的地下通道里。身前站着一个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那双眼睛明亮如星，正是陆尘！
“师兄！”苏小婉眼眶一热。
“时间不多，听我说。”陆尘声音沙哑，但语速极快，“国师的计划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他要做的不是打开封印，而是用山河鼎和你的圣痕，完成一个‘置换仪式’——把他自己，置换进噬光之暗的封印核心，取而代之！”
苏小婉浑身冰凉：“他……他想成为新的噬光之暗？”
“没错。”陆尘点头，“他修炼的功法有问题，体内早已经被侵蚀渗透。但普通的侵蚀无法让他突破帝境桎梏，所以他盯上了被封印的噬光之暗本源——他要吞噬那本源，成为新的黑暗主宰。”
“那三皇子……”
“他是国师准备的‘容器’之一。”陆尘眼神冰冷，“国师在他体内种下的寄生，是一个定位锚点。祭天大典上，当仪式进行到最后，国师会用三皇子的身体作为跳板，完成最后的置换。而三皇子……会成为仪式的人柱，魂飞魄散。”
苏小婉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必须破坏仪式。”陆尘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石板，“这是我从天坛地下找到的，上古留下的‘断法石’。祭天大典时，你想办法靠近山河鼎，将这块石贴在鼎身内侧——它能切断国师与噬光之暗本源的连接。”
“可是国师肯定会盯着我……”
“所以你需要一个帮手。”陆尘看向通道深处，“出来吧。”
阴影中，一个人缓缓走出。
苏小婉瞪大眼睛：“是你？！”
月光从通道顶部的缝隙漏下，照在那人脸上——赫然是昨夜给她送图纸的老乞丐！
但此刻，他洗去了伪装，露出一张坚毅的中年面孔，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是化神期巅峰！
“帝国暗卫统领，萧漠。”中年人抱拳行礼，“奉陛下密令，调查国师已三年。苏姑娘，祭天大典上，我会配合你。”
陆尘将断法石塞到苏小婉手中：“记住，贴在鼎身内侧。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地下有动静！快！”
“走！”陆尘一把推开苏小婉，自己却朝反方向冲去，“我去引开他们！萧统领，带她回去！”
“师兄！”苏小婉想追，却被萧漠拉住。
“陆道友说得对，你现在不能暴露。”萧漠沉声道，“走这边，我带你绕回清韵轩。”
苏小婉咬牙，最后看了一眼陆尘消失的方向，转身跟上萧漠。
通道曲折蜿蜒，萧漠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一刻钟后，他们从清韵轩后院的枯井中钻出。
“寅时五刻了，快回屋。”萧漠低声说，“记住，祭天大典，辰时开始。我会混在观礼人群中，见机行事。”
苏小婉点头，迅速翻窗回屋。
几乎在她关上窗户的同时，院门被再次撞开。道姑带着人冲进来，脸色难看至极。
“又怎么了？”苏小婉“不耐烦”地问。
道姑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咬牙道：“地下通道有人闯入，苏姑娘真的什么都没听见？”
“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苏小婉冷冷道，“要不你们再搜一遍？”
道姑深吸一口气，最终挥挥手：“撤。”
人群退去。
苏小婉靠在门上，握紧了手中的断法石。
冰凉的石板贴在掌心，却仿佛有千钧重。
祭天大典，辰时开始。
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这场生死赌局，终于要掀开底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