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苦雨中,城外的景象惨不忍睹。
有的百姓为了躲避这无妄兵祸,扶老携幼,仓皇逃入荒野山林。有的女子不堪受辱,为了保全名节,选择投井,香消玉殒,只留下家人绝望的哭嚎。更有血性刚烈的村民,眼见家园被毁、亲人受欺,愤而拿起锄头柴刀反抗,却转眼便被如狼似虎的官兵乱刀砍死,血染黄土……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弥漫四野,几乎要压垮所有人生存意志之时,通泽县那紧闭的府衙大门外,却出现了一支与众不同的队伍,
为首的,正是平日里总是笑容可掬、一身绸缎的赵氏布行东家,赵明宇。他今日却未着常穿的华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腰间紧束皮带,眉宇间平日的温和圆润被一种罕见的果决与沉毅所取代,目光锐利如鹰。
在他身后,紧紧跟随着他的两个儿子——赵天瑜和赵天擎。两人皆是一身短打,身材精悍,眼神如电,太阳穴微微鼓起,一看便是内外兼修的好手。再往后,则是黑压压一片,足有三百余人的青壮队伍!
这些人大多肤色黝黑,仿佛经年累月经受风霜洗礼,体格普遍健壮挺拔,眼神锐利而警惕,行动间步伐沉稳,默契十足,自带一股久经沙场般的肃杀之气,绝非寻常可见的农户或乌合之众。他们手中持着的也绝非农具,而是五花八门却皆保养得宜、闪着寒光的兵器——丈二长枪、厚背朴刀、包铁木盾,甚至还有十几张看起来就力道十足的硬弓以及腰间的箭壶!他们中有不少是曾经真刀真枪戍守边关、退役归乡的老兵,身上带着或深或浅的旧伤疤;还有许多是边军后人,自幼耳濡目染,习武强身,骨子里便镌刻着不畏强权的悍勇。平日里,他们或受赵明宇接济,或是在赵氏布行谋得一份生计,安稳度日。此刻听闻通泽有难,赵东家振臂一呼,这些血仍未冷的汉子皆放下活计,慨然相随!
这支队伍沉默地矗立在府衙门前,没有喧哗,没有骚动,只有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弥漫开来,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早已得到消息的县丞司马彦宏,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地在门内踱步。听到门外传来约定好的、有节奏的敲门声,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下令心腹家丁悄悄打开一道门缝。
“赵兄!”门缝刚一打开,司马彦宏就看到门外为首的赵明宇,以及他身后那支仅仅是惊鸿一瞥便觉煞气逼人的精悍队伍,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光芒,一直紧绷欲断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快!快请进!随我来,县尊大人已在后堂等候多时,已是心急如焚了!”
一行人迅速侧身而入,穿过前堂,直奔气氛凝重的县衙后堂。
县令钱颂早已失了往日一县之尊的从容,在后堂逼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官袍的下摆都沾染了灰尘也浑然不觉。当他看到司马彦宏引着赵明宇,以及赵明宇身后那几位一看便知是头领、眼神锐利、绝非善茬的壮汉,先是一惊,待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到院中肃然林立、鸦雀无声却如同磐石般稳重的数百乡勇时,那死灰般的眼中瞬间“腾”地一下,燃起了绝处逢生的希望火焰!
“小民赵明宇,见过县尊大人。”赵明宇上前一步,依足礼数,躬身行礼,声音沉稳。
钱颂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官威体统和上下尊卑,简直是看到了救星!他连忙抢步上前,几乎是双手并用,亲手将赵明宇扶起,语气激动得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赵兄!赵兄啊!你真是…真是雪中送炭,义薄云天!钱某…钱某代通泽全县百姓,谢过赵兄高义!”
赵明宇态度依旧保持着一贯的谦恭:“大人言重了。草民卑贱之身,无功无德,怎受得起大人如此称呼。”
“受得起!受得起!”钱颂紧紧抓住赵明宇的手臂,言辞恳切得近乎卑微,“彦宏兄与我亲如兄弟,你乃彦宏兄的姻亲,自然也就是我钱颂的兄弟!我称你一声赵兄,理所应当”
一旁的县丞司马彦宏也连忙点头,出声附和:“正是此理,赵兄切勿再见外。”
赵明宇见状,也不再矫情,顺势道:“那…草民就高攀大人了。”
“哈哈,就该如此!”钱颂殷勤地拉着赵明宇到一旁的红木凳子上坐下,连声呼唤下人看茶。但他此刻心急如焚,五脏俱焚,哪有半点品茶的心思?待下人奉上茶水退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题,脸上忧色重重,语速极快:
“赵兄,陆文侯那个杀才,那个疯子…下人来报,他下午就要带兵进城了!城外…城外如今已是一片炼狱景象,民怨沸腾,死伤枕籍啊!”他说到激动处,情绪难以自控,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震得茶盏哐当作响,茶水四溅。他霍地站起身,须发皆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浑身颤抖,低声吼道:“真是个无法无天、祸国殃民的粗鄙武夫!国蠹!民贼!该千刀万剐!”
这时,县丞司马彦宏适时上前,语气沉重而急迫,火上浇油般说道:“大人,形势危急,不能再有丝毫犹豫了!一旦陆文侯的三千兵马完成集结,悍然开进城内,凭借县衙这点微末力量,根本无法抗衡!届时他若凶性大发,关闭城门,挟持官府,在这城内再行那烧杀抢掠之事…这滔天大祸,这数千甚至上万的无辜死伤,朝廷日后追究起来,我等…我等皆是万死难赎其罪啊!九族都要受到牵连!”
钱颂听完,脸色更加苍白,毫无血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回椅子上,长长地、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无力感:“彦宏兄所言…所言这些,我何尝不知!可是…可是县衙中满打满算,所有能用的兵丁、衙役、捕快,再加上那些老弱民壮,加起来,也不过二百之数,还多是没经历过战阵的…如何能抵挡他那如狼似虎、久经沙场的三千兵士?这…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