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放榜的风波渐渐平息,但文星巷木府别院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
宋诚毅高居案首,名动杭州。木远舟的名字也赫然在榜,当然这要归功于木家三房,在收到木家三房的传讯后,在最后时刻魏阂将人添笔加了上去,算是卖了个人情。而赵凌轩则不幸落榜,神情难免有些沮丧。
经过一番商议,众人决定兵分两路:由经验老道的赵天瑜护送落榜的赵凌轩以及年纪尚小的娇儿先行返回通泽县。而宋诚毅、赵凌玥、木远舟以及木淑彤重金聘请的那两位西席先生陈老夫子和李老夫子,则由几名精锐护卫随行,改走水路,乘坐航船,直赴应天府,全力备战一个多月后的院试。
一听到又要坐船,而且要连续乘坐七八天之久,宋诚毅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胃里已经开始条件反射般地翻江倒海,上次那一个时辰晕天晕地的痛苦经历仿佛就在昨日。
赵凌玥将他这副模样看在眼里,清冷的眸光微微闪动。傍晚时分,她借口出门购置些物品,悄然离开了别院。
然而,刚走出巷口,她身为武者的敏锐直觉立刻捕捉到了异常——有几道隐晦的目光,从不同的方向,有意无意地扫过木府的大门,在她出现时又迅速移开,假装成路过的行人或小贩。
赵凌玥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按照原计划向街市走去。她故意在繁华的街市绕了几圈,又拐进几条人流较少的巷道,身法轻盈,步伐看似随意,实则一直在感知身后的动静。在确定至少有两拨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后,她在一个巷口拐角处,身形猛地一掠,如同夜莺般悄无声息地跃上一处高墙,随即消失在连绵的屋脊之后,彻底甩掉了跟踪者。
是夜,宋诚毅听完陈老夫子整整一天令人头昏脑涨的八股文讲解,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准备洗漱休息,房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
宋诚毅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下意识地就要张口呼叫——
一只冰凉却柔软细腻的手迅速而准确地捂住了他的嘴,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如同雪后寒梅般的冷香钻入鼻尖。
两人同时一愣。
宋诚毅瞪大了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来人身着夜行衣,黑布蒙面,但那双露在外面的、清澈而冷静的眸子,不是赵凌玥又是谁?
赵凌玥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突兀,触碰到对方嘴唇的手心传来一阵奇异的灼热感,她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白皙的脸颊在夜色中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拉下面巾,呼吸略显急促,并非因为劳累,而是方才的追踪和此刻的尴尬。
她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我们被跟踪了。”
宋诚毅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睡意彻底跑光:“跟踪?什么人?”
“两拨人。”赵凌玥语速很快,清晰地说道,“一拨来自杭州钱家。我反跟踪了他们,听到他们交谈,似乎是你的那篇漕运策论,戳到了他们钱家的痛处,他们想摸清你的底细,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身后有何依仗。”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另一拨,来自陆广袁。”
“陆广袁?”宋诚毅皱眉,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杭州府前卫指挥使,上次通泽兵祸的案件审理时,他也去了。”赵凌玥解释道,“我跟着他们的人,潜到了陆广袁的住处。听到他对手下吩咐……说是……说是叶倾城的意思,要他派人,悄悄……”她看了宋诚毅一眼,声音更沉,“……杀了你。”
房间内顿时一片死寂。
然而,出乎赵凌玥意料的是,宋诚毅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脸上露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赵凌玥疑惑地蹙起秀眉:“这很不对劲。叶倾城明明知道我的存在,也知道我的实力。她若真想杀你,怎么会派陆广袁手下这些不入流的货色来?这无异于打草惊蛇,根本不可能成功。”
宋诚毅听着赵凌玥的分析,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那笑容里的意味却让赵凌玥更加困惑。
“你笑什么?”赵凌玥忍不住问道。
宋诚毅这才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我笑的是,有人自作聪明,想玩一手借刀杀人,却漏洞百出。”他没有明说,但心中已然明了,这绝对是陆文侯的手笔!只有他,才会用这种拙劣又恶毒的方式来报复。
“明天我们不走水路了。”宋诚毅忽然说道,“改走陆路去应天府。”
赵凌玥想到宋诚毅晕船晕得那般厉害,走陆路虽然耗时,却能让他少受许多罪,而且离院试的时间还早,于是点了点头:“好,我去安排。”
“嗯,辛苦了。”宋诚毅看着她,真诚地道。
赵凌玥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内恢复了寂静。宋诚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嘲讽。
“陆文侯……玩阴谋诡计,想借刀杀人?”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可惜,你找错了对象。论起玩这些,我才是你祖宗!”
他已经瞬间想好了如何将计就计,来个反将军。不过,这一切都需要精心筹划。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哈欠,他吹熄了灯,倒头就睡,心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棋手看到对手走出昏招时的从容和……期待。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