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杭州城还沉浸在一片黎明前的静谧与黑暗中。木府别院的后门被轻轻推开,几道牵着骏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正是宋诚毅、赵凌玥以及四名精心挑选的赵府护卫。
没有惊动任何人,宋诚毅一行人翻身上马,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向着城外疾驰而去。马蹄包裹了厚布,踏在青石板上只发出沉闷的嘚嘚声,迅速消失在空旷的街道尽头。
就在他们出城后不到半个时辰,另一队约十数骑的人马也急匆匆地从杭州城另一个方向冲出,为首者面色阴狠,正是杭州前卫指挥使陆广袁。他接到眼线急报,说宋诚毅等人天没亮就偷偷溜了,似乎是改了陆路,这让他暗杀的计划差点落空,连忙点齐亲信护卫,快马加鞭地追了出来,生怕这到手的“功劳”飞了。
宋诚毅等人并未全力赶路,而是走走停停,时而放缓速度,仿佛在欣赏沿途风景,实则是在等待。他们专挑人烟稀少的路径,最终,在日头近午时,进入了一处两侧山崖陡峭、树木葱郁的险要峡谷。
此地名为“落鹰涧”,人迹罕至,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了急促杂乱的马蹄声。陆广袁带着他的十几名亲兵护卫,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看到前方停下的宋诚毅几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宋诚毅!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竟敢冲撞叶小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陆广袁勒住马,得意地喊道,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宋诚毅端坐马上,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丝怜悯看着陆广袁:“陆指挥使,替人卖命,也要长点脑子。你就没想过,叶倾城若真要杀我,为何派你这等货色?”
陆广袁被他说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给我上!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亲兵们拔刀冲了上来。然而,他们甚至还没看清动作,一直静立在宋诚毅身旁的赵凌玥动了!
白影一闪,长剑出鞘如同龙吟!
她的身法快得超出了那些普通军士的理解,剑光过处,必有一人惨叫落马。那四名赵府护卫也同时出手,刀光霍霍,配合默契。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陆广袁带来的所谓精锐,在真正的武林高手面前,不堪一击。
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已经躺满了躯体,只剩下目瞪口呆、面色惨白的陆广袁还骑在马上。
“你…你们…”他吓得魂飞魄散,拨马就想跑。
赵凌玥手腕一抖,一枚石子破空而出,精准地打在他的马腿上。战马吃痛悲鸣,猛地人立而起,将陆广袁重重摔下马来。
不待他爬起,一名赵府护卫已经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宋诚毅这才慢悠悠地下了马,走到陆广袁面前,蹲下身,看着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现在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吗?可惜,晚了。”
陆广袁眼中充满了绝望和哀求:“饶…饶命…宋公子…是陆文侯!是陆文侯骗我!他说是叶小姐的意思…”
“我知道。”宋诚毅冷冷地打断他,“所以,我给你一个痛快,顺便……帮你报复一下那个利用你的人。”
说完,他对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手起刀落,结果了陆广袁。
紧接着,宋诚毅从马鞍旁的一个长布包里,取出了一把长剑——正是当日陆文侯在一同火锅店被打落的那柄佩剑!昨夜得知陆文侯的计策后,他便将剑找了出来。
他握住剑柄,眼神冰冷,用力将长剑刺入了陆广袁的胸膛!然后,他拉起陆广袁尚未完全冰冷的手,让其紧紧握在剑身之上,伪造出搏斗中被此剑刺杀的假象。
“清理现场,走!”宋诚毅站起身,果断下令。
几人迅速将现场稍作布置,留下一些指向“激烈搏斗”的痕迹,尤其是凸显那柄剑的存在。随后,他们翻身上马,毫不留恋地冲出峡谷,绕道快速返回杭州城,并悄悄换回了日常服饰,仿佛从未离开过。
当晚,华灯初上。宋诚毅应邀出席了钱家设下的宴席。
宴席上,钱家家主钱有道及一众族老作陪,态度极为热情,甚至带着几分恭敬。宋诚毅心知肚明,他们既好奇又忌惮他那篇漕运策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有道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起策论之事,言语中透露出对家族生意可能受损的担忧。
宋诚毅放下酒杯,从容一笑。他并未回避,反而详细阐述了漕运改革的必然趋势,以及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他重点分析了“准带土宜,官抽厘金”政策一旦实行,像钱家这样原本依靠灰色地带牟利的大家族,如何能凭借其原有的渠道、人脉和资本优势,率先转型,合法地、大规模地参与到这官方许可的贸易中来,甚至可以通过组建更大的船队、承包运输份额等方式,获取远比以前偷偷摸摸更大的利润!
他描绘的蓝图,不仅消除了钱家的顾虑,更让他们看到了一个更加光明、更有利可图的前景!瞬间,宋诚毅从可能砸他们饭碗的“威胁”,变成了指点他们发掘金矿的“贵人”!
宴席气氛顿时变得无比热烈,一众钱家之人纷纷上前敬酒,与宋诚毅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好不热络。
酒酣耳热之际,钱有道得知宋诚毅不日将前往应天府参加院试,他拍了拍手,对着屏风后说道:“出来吧。”
只见屏风后应声走出两个身材相仿、精壮结实、目光炯炯的年轻男子,容貌竟有八九分相似,竟是一对孪生兄弟。
钱有道笑着对宋诚毅说:“宋小哥才华横溢,将来必定鹏程万里。但这江湖险恶,科考路远,身边总需有几个得力的人使唤。这两个是我族中后辈,哥哥叫钱佑良,弟弟叫钱佑虎。早年曾送上嵩山少林寺学艺,练就了一身不俗的硬功夫,等闲十来个人近不得身。本想着让他们从军搏个前程,奈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门路。今日,老夫便将他二人托付给宋小哥,任凭小哥驱使,也算是他们的一场造化!”
看着钱有道那殷切甚至带着点讨好的目光,又瞥了一眼那对兄弟,见他们下盘沉稳,气息绵长,眼神清正而非狡黠,确实是练家子。想到未来路途莫测,确实需要可靠的人手,而且接受了这两人,也等于将钱家更紧密地绑在了自己的船上。宋诚毅略一思忖,便笑着拱手:“钱公厚爱,晚辈就却之不恭了。佑良、佑虎兄弟,今后便有劳了。”
那对兄弟立刻抱拳,声音洪亮:“愿听宋公子差遣!”
就在宴席气氛达到高潮,宾主尽欢之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飞速在杭州城内传开——杭州前卫指挥使陆广袁,被人发现曝尸落鹰涧!死状凄惨!
而更引人瞩目的是,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刻意引导舆论。所有的线索都匪夷所思地指向了同一个人——正在被通缉的前通泽千总陆文侯!
官府“查证”,杀死陆广袁的凶器,经铁匠铺指认,正是前些时日陆文侯出重金请他们打造的!通过官府出示的画像,铁匠铺伙计“确认无疑”。
又有“有心人”透露,前些日子曾亲眼看见形迹可疑的陆文侯在陆家别院附近出没,鬼鬼祟祟。
更有人翻出旧账,说通泽兵乱时,陆广袁曾奉命对陆文侯执行军法,那一百军棍往死里打,差点将陆文侯当场打死,二人早有旧怨!
各种“证据”和“传言”交织在一起,迅速勾勒出一幅陆文侯怀恨在心、侥幸逃脱后前来报复杀人的清晰图景。一时间,陆文侯杀人凶手的身份似乎已是铁板钉钉。
而此刻,事件的“主角”陆文侯,正乘坐北上的航船,欣赏着运河两岸的风景,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野心,全然不知,一个足以将他彻底打入万丈深渊的噩耗,正以最快的速度向他袭来。
宋诚毅坐在钱家的宴席上,听着耳边传来的关于陆广袁死讯和“凶手”的议论,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陆文侯,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